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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下之宾》 第一章


加拿大魁北克,1964年11月13日。


伊利亚•科里亚金刚刚打好他新得到的黑色领结。

领结真正的主人在五分钟前正经过储藏室的门口,不知为何突然眼前一黑,被架着双臂拖进了这间屋子,此时只穿着内衣正躺在一旁的地上,因为克格勃特工的吻而不省人事。

可怜的招待。

抱歉,伊利亚心里默念,并迅速地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为自己换上,将不到巴掌大的手枪插在腰后的枪套里。两人的体型有些差距,这套衣服在伊利亚身上有些紧,系上衬衣的风纪扣后就好像有只手在若有若无地圈着他的脖子,他向后展了展肩膀,袖子与胸前连接的并没有什么伸展性的布料就限制了他的动作,不过倒不算带来太大的影响。伊利亚清咳了一声让自己适应暂时的束缚感,他拉开两个储藏室里没有上锁的柜子,先是将换下来的衣服和带来的设备放进一个柜子,又把晕在地上的侍应托起来塞进了另一个。侍者的手臂从柜子里滑出来,伊利亚便再把它塞回去,关上柜门并上了锁,顺便从侧面用鞋跟踹断了露在外面的可怜的小钥匙头,留下断掉的那节在锁芯里。

做完这一切伊利亚看了看手表,七点过五分,离晚会开始还有二十五分钟。苏洛和盖比应该已经出发了。至于他们两个要干什么——

当韦弗里从大衣里掏出那两封请帖时,伊利亚也提起过抗议。

“为什么他可以用伪装身份参加舞会,我就是服务员?”他说。

“也许因为我不会踩到她们的脚。”苏洛回答道。

科里亚金没有吭声,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装备。

现在这个来自俄罗斯的侍应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储藏室的门,确定走廊没有人后拽住衣角抻直黑色西装,按照记忆里之前在总部看的别墅外部探测楼层分布图径直向厨房走去。


甜品师已经将刚刚在顶上放上樱桃的小蛋糕摆放进镶着金边的白色瓷盘里,饼干从烤箱里端出来,装在大碗里的咖啡和牛奶布丁上面放上银色的长勺,沙拉和生鱼片装成冷盘。厨房的总管正在指挥还闲着双手的人把这些食物搬到大厅墙边摆放的铺着米白色桌布的长桌上,名贵的红酒成箱地和高脚杯放在厨房一角,没有人去起开木塞。伊利亚差点撞上抱着布丁碗飞快地从厨房里出来的人,闪躲开走进去,正好闯进在发愁没有人倒酒的总管的视线。

“你迟到了!”他对着那个刚刚进来的金发侍者喊道,对他的不守时而感到不满,但抽不出时间来骂他,“快来倒酒,白痴。”

伊利亚点点头表达了歉意,不然他的俄国口音总可能暴露什么,总管也没有再追究,他便向角落走去,起开红酒瓶将酒液近乎均匀地盖满了每一只高脚杯的底部。


七点二十八分,大厅逐渐传来比较嘈杂的谈话声,来参加晚宴的宾客逐个经过安检进入别墅,包括魁北克当地与加拿大当局的一些政要,社会名流、富翁和慈善家们。外面的天气已经降温,寒风能吹透轻薄的外衣,而屋内却温暖如春,无论是温度还是人们带来的氛围。宾客们在这个季节到这个有着各式建筑和自然风景的港口老城,来庆祝加拿大新卫星发射准备工作的完成。

伊利亚在厨房前往大厅的走廊墙角里站着,既不显得在刻意避免进入大厅的灯火通明里,又很容易被刚刚走进还未准备品尝红酒的宾客投以注意力。他的右手端着放了六个酒杯的盘子,其中一杯里面放着在塑料小袋里密封好的两副耳麦,正在观察从门口走过来的人们,在脑子里过滤之前看到的信息,哪些人的面孔需要注意,哪些人口中有套出有效信息的可能,任务的目标是什么。

三天前U.N.C.L.E总部在密电中截获到部分消息,破获后的内容显示着有人准备利用这次卫星发射来达成其他目的。不同于加拿大官方发射卫星的通讯和探测目的,据密电,有名未知国籍的科学家研究出了一种可以监听全球绝大部分联络方式,甚至包括不少国家与政府机构之间的病毒,计划上传至该卫星。由于截获的内容并不完整,此行为的目的被总部定义为极度危害公共隐私权的恐怖主义犯罪行为,但对方是否是恐怖组织T.H.R.U.S.H,或是其他尚未被公开信息的组织都尚不明确。对方如何潜入并安装病毒,是与加拿大官员有贿赂或勾结,还是通过了其他的手段也保留未知。

唯一确定信息是在舞会举办的别墅中有控制卫星发射的电脑,恐怖组织的人会在当天进入那间房间上传病毒。由于U.N.C.L.E总部不准备报告加拿大政府,以免惊动可能存在的相关官员,每间房屋搜索又太过打草惊蛇,决定由拿破仑•苏洛和盖比•泰勒用伪装身份进入舞会向魁北克市高层套取有效信息,由伊利亚•科里亚金潜入别墅在得到信息后进行行动。

苏洛和盖比走进了舞会,在门边稍作逗留后,苏洛径直向伊利亚走了过来。

“红酒,先生?”伊利亚将盘子向他托去。

苏洛拿走了那杯装有耳麦的红酒,又拿了旁边一杯正常的红酒带给盖比。

“领结不错。”他说,冲伊利亚眨了眨眼。

伊利亚转身在不让其他人看见的情况下翻了个白眼。


托盘里的酒被宾客取完后伊利亚又回了一趟厨房,在出来前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四十五分,外面的乐队已经开始步入正常的演奏曲目中,相伴而来的男女已经大多步入了舞池,单独前来的男宾客也向独身的女宾客或与男伴站在一旁聊天的女士递出了邀请,众人对饮酒的兴趣降低了,伊利亚端着托盘在大厅比较空旷的地方转了两圈,记下大厅和安保的布置,两圈下来红酒只少了一杯,厨房那边来人让他们将剩下的红酒端回去,将尚未饮用的整瓶红酒和干净的空酒杯摆放上桌,等宾客索取时再打开,他也得以站在甜品桌旁观察着舞会。

厨房过道的对面有通向楼上的白色大理石环形楼梯,现在被红色的警戒线拦住入口,大厅顶上的巨型水晶吊灯将室内照的通亮,门口和房间四角站着政府的安保人员。

苏洛和盖比也在舞池中,耳麦里传来两端几乎重叠的大提琴,比伊利亚没有带耳麦的右耳听到的音乐要略微延迟一些。他能听见他们在低声谈起房间西边那个穿灰色条纹西装的男人,不远处某个身着绿色露背长裙的女人,在中间和另一个男人聊天的男人看样子是魁北克市市长,大概是在一边转圈一边观察着屋内哪些人待会可以利用套取情报。

虽然U.N.C.L.E将闯进控制室的任务交到了伊利亚的身上,但在动身前苏联那边也有消息,要科里亚金一定要抢先一步得到磁盘的内容,能够监听其他国家的机密,伊利亚明白,没有哪个大国在得知消息后会拒绝这样的诱惑。但美国那边也一定不会例外,苏洛很有可能也被CIA下派了同样的任务,他不可能不采取任何行动。那么拿到磁盘后要怎么办?在罗马的事情发生后,同样的举措不可能再来应对一遍。若是他先得到了,离开U.N.C.L.E吗,杀死苏洛?为了祖国母亲做出这样的事来并不是不可饶恕,但却会为科里亚金带来困扰。

他左手食指轻点着西装裤缝。他的未来并不在考虑范围。

八点整,市长走上台子发表致辞,伊利亚分出一小部分精力散漫地听着,大部分地注意力还在耳麦里两个搭档的动静上。拿破仑又给他自己换了一个新的舞伴,那边只传来了他们调情的废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点有用信息。伊利亚低头假装观察鞋头是否落灰,用俄语小声骂他花花公子,但没有得到回应。


很显然市长的致辞充满套路还又臭又长,和大多数应然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的宾客们一样,卡约夫人也这样觉得。她注意到了那个站在甜点桌旁角落里的金发侍应。

盖比此时正从伊利亚身边经过,她拿起一杯红酒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伊利亚的目光跟随着她。

停下演奏的乐队在等待市长的致辞完毕,抱着小提琴的乐手接过从招待那里要来的水杯,喝水时却呛到了自己,在西装上洒了一大半,他赶忙伸手去擦,手肘却不小心撞到了一旁正在擦拭琴弓的大提琴手的肩膀,琴弓在立着的大提琴上猛然擦过发出刺耳的声音,几乎打断市长的演讲。

卡约夫人就是这时走到了科里亚金的身旁。

“无聊的晚会,是不是。”她说,“你从哪里来,小伙子?”

“这里。”科里亚金说,随即意识到应该给自己的口音找个解释,“不过我在莫斯科度过青年,父亲是俄罗斯人。”

卡约夫人笑了。

“哦,别紧张。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本地的男人可不会有这样的身材和相貌。”

她又补充道:“这身衣服很显身材。看看你的手臂!”

伊利亚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谢谢,夫人。”他绞尽脑汁回想着能用到的奉承的词汇,“不过像您这样的贵妇人不应该……”

他被打断了。

“看看,我果然还是老了,融不进男孩子的话题了,是不是?”

“您并不老,至少看上去不,女士。”

伊利亚把她逗笑了,她从桌子上拿起一杯布丁,又向他走近了一步。

“为什么不教教我你们都喜欢讨论些什么?”

他听见苏洛那边几个不同的男声在谈论着艺术品,一边祈祷这个美国人脑子里还记着他们的任务,一边又一下子大脑空空只好将他们的讨论临时照搬过来。

“古董和艺术品,也许。”伊利亚说。

“女人。”

“什么?”

“还有女人?”卡约夫人看着他。

“……是的,还有女人,夫人。”

“叫我艾琳娜,我怎么称呼你,小伙子?”

“维克多。”

“到八号车位来找我。”她捏了捏伊利亚的手臂,冲他眨眼“等舞会结束后,如果你愿意。”

“……我会的,艾琳娜。”

卡约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伊利亚抬起头,正对上拿破仑充满探究的目光。

“那可是前工业大亨安东尼奥•卡约的遗孀。”他说,把空酒杯放进伊利亚手中的托盘上。


“西装看上去不错,价格不菲吧?”

盖比拿着酒杯靠近一位刚刚一直在与他人谈话的男士,品了一小口红酒看着他。

“只是订做而已。”男人笑道,“像您这样美丽的小姐,难道一个人来参加舞会?”

她嘟起嘴,无所谓地回答。

“不,我有男伴,不过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不停与其他女士调情。”

伊利亚把注意力放到了盖比这边的谈话来。

一开始他们的谈话并没有什么目的,彼此开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伊利亚发誓他从来没有听过盖比笑得那么开心过,他们从天气、旅行、美食一直聊到一人一句地批评起来那位抛弃像盖比这样的妙龄女子的瞎眼男人。

伊利亚转过身摆弄红酒杯以防止自己脸上憋不住的笑容太过明显。

过了大约二十多分钟,伊利亚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这时他听到盖比的声音。

“所以……我的丈夫带我来这个舞会,是为了庆祝卫星的发射?卫星到底什么时候发射呢?”

“明天早上六点。您的丈夫什么都没有给您解释吗?”

“您都明白他的为人啦。我本来也不是很关心这方面,不过从您的口中听说这些倒是让我对卫星起了一些兴趣。工作人员要通宵等待发射时间到吗?”

“我们有设定程序,不过是的,仍然需要人工监管。”

“在郊区?好辛苦。”

“我们在这里也可以控制卫星发射。”

“这里?在别墅里?”

“对,在二楼的最里面。”

伊利亚猛地扭头看向苏洛的方向,又看向站在门口和四个角落的安保人员们,两者暂时都并无异动。他将在把酒端给客人时要用的空托盘拿在手里,尽量不表现出异常地向厨房走去。厨房里仅有的一个厨师正背着门看报纸,他将托盘放下,又去之前的储藏室拿了装着设备的背包,贴着走廊向最里面的楼梯间迅速走去。

楼梯间里亮着灯,和别墅内其他地方一样铺着蓝红交错的地毯,他避开正推着小车走过的清洁人员,走上二楼。伊利亚掏出手枪举在胸前,蹭着墙壁一节节慢慢走上去,背倚在墙上屏息安静几秒,才伸直手臂出枪猛地冲出去,前后扫视了一圈。二楼走廊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就像一个正常的主人在举办宴会,除了大厅其他房间总会有些清冷的普通别墅。

伊利亚把枪收了起来。

看守着指挥室的长着雀斑的红头发大兵此时正端着枪走过墙角,他向后转身继续枯燥的巡逻行为,却注意到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高个男人。他们对视的瞬间男人也愣了一下,大兵上下扫视了他一身不怎么合体的黑色西装,估计是楼下宴会哪个不守规矩到处乱跑的冒失鬼,心想待会定要去总管那里举报开除这个家伙,便开口驱赶他:“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该上来的。”

“我在找放土豆的储藏室。”伊利亚说。


拿破仑•苏洛找上来的时候,伊利亚正在掏枪,思考要不要干脆用枪打坏密码锁。

他跨过躺在地上明显晕过去的那几个人,抱臂靠在墙上看着伊利亚。

“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做,你会吓到他们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没有密码,所以也许你可以停下表现得很有道德标准一样。”伊利亚抬起头看他,紧皱眉头,尽管有些恼火,却莫名松了口气:“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随后他为这样的想法谴责了自己。

拿破仑挑起眉:“然后?看你为要不要拿走磁盘而发愁?”

伊利亚没有理他。

他起身靠近过去,让苏联人让开一点位置,从上衣口袋里掏着东西。

“我们用我的方法来做,你注意周围就好。”

伊利亚后退了一小步,但并不赞成地抱起了手臂,小幅度地摇头。

“这不是计划里的,你应该在舞会上,和盖比一起——”

他突然意识到耳麦里已经很久没有了声音,而停下动作的美国人很显然也意识到了。

“我不敢相信你就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伊利亚咬起牙齿,把苏洛从门边推开,“我们按俄罗斯的方法来。”

他举起手枪,冲着密码输入板连开三枪,后退两步侧身猛冲,肩膀都马上撞了上去——

门开了。

伊利亚向前趔趄了几步,拿破仑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

控制台上趴了一具尸体,后脑勺上的弹孔周围的血液已经凝固,露出的脖颈被控制器的蓝光映得泛青。

“看起来有人先了我们一步。”拿破仑说。

伊利亚将背包脱下拎着肩带放在地上,拉着尸体身下的椅子把它从控制器旁边移开,拍了拍它身上的口袋但一无所得。房间里并没有多少其他的设备,他又去翻放在门后的抽屉,但里面除了纸张和空文件袋外什么都没有。他又不可置信把所有磁盘插入口打开了两遍上手摸着检查。

屏幕上闪着卫星的信息,拿破仑从包里翻出来拍立得,庆幸于这间指挥室里有现成的传真机。他将拍下的照片传给U.N.C.L.E总部,那边有专业人员在等待。两分钟他们收到了回复。

“一切正常。”

“他们离开了。”伊利亚攥拳愤怒地砸了下墙,“我们被发现了。”

“是的,而且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冲我们而来,还有我们的车。所以……我会回去找盖比。”

“我去找辆车。在正门见面。”

“等等——什么?我不认为你有……”

伊利亚已经起身出去了。


他去储藏室将自己的外套取出来,把招待的黑西装和领结都扔进柜子里。

旁边的可怜侍应听起来已经醒了,虽然意识还不够清楚,但正在小幅度地撞着被锁死的门。伊利亚再次默声对他道了歉,再折腾大些动静一定会有人把他放出来的。

他在出去的路上拉好衣服拉链,从之前潜入进来的窗户又翻了出去,从装饰性的绿篱植物后一路绕到车库。

木屋里之前负责将车辆停过来的一名男士此刻看管着车库里这些豪车的钥匙,他听见动静后抬头看向刚刚进来的金发男子,虽然奇怪与他的服装,但并没有直接开口表达。

“您的车号和预留名字,先生?”

“八号,艾琳娜•卡约。”

如果这行不通,伊利亚已经做好了将他打晕抢走八号钥匙的准备。

他将钥匙递给科里亚金。

“祝您一路顺风,先生。”

伊利亚很快便找到了那辆停在八号位的福特,顺利地将车开出车库并开向了大门,苏洛和盖比已经在那里等他。

等他们在后排落座,汽车发动,别墅的灯光离他们越来越远,伊利亚透过后视镜看向他们。

“没有人在离开时妨碍你们吗?”他问道,看向盖比,“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我们可是用正规身份进来的客人。”拿破仑回答。

这句话在他的右耳里也说了一遍,耳麦的通讯功能恢复了。

“没有。”盖比看向窗外,把耳朵里的麦取出来,“他们大概是屏蔽了信号,我猜那个告诉我指挥室在哪里的人也没有敢告诉别人是他告诉的我。”

“你从哪得来的车?”苏洛慢悠悠地开口,看着后视镜里伊利亚的眼睛。

伊利亚和他对视了两秒,将视线放回到了大路上。

“啊,我明白了,突如其来的爱情。”

盖比扫了他们两个几眼,突然说道:“所以,男孩们,你们得到了什么?”

车里沉寂了片刻,只有风刮过车玻璃的呜呜嚎叫,福特的车灯打在夜晚寒冷而冷清的城郊马路上,照亮一颗颗迅速靠近又远去的两旁笔直树木的树干,开向市区那间仍亮着昏黄灯光的安全屋。

伊利亚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着九点二十五分。

“什么都没有。”他说,“任务失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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